用于「单纯退热」已被反对 12 年,但每年冬天,「退热针」依旧会频繁出现在发热患儿的诊疗处方。
在一项覆盖了贵州省9个地州市的 28 家三级医疗机构、90 家二级或县级医疗机构、以及 164 家基层乡镇卫生院的调查中,全省仍有 51 家(18.82%)医疗机构将普通感冒退热止痛作为全身用 GCs 的主要适应证,基层乡镇卫生院尤为突出。[1]
走进诊室一坐下就说想打——陈立今年冬天在门诊几乎每天都能遇到这一种的家长。他会劝导家长作为退热针的局限性、副作用,但有时拗不过,「不开就面临被投诉,有时候,这个药不是我想不开就能不开的。」
「退热针」,是以、甲泼尼龙琥珀酸钠等药品为代表的糖皮质激素注射液,主要是通过抑制致热源的释放,直接作用于丘脑下部的体温调节中枢,降低其对致热源的敏感性,进而达到发热症状的缓解。[2]因为能快速退热,部分医生和家长奉其为圭臬。
只是,以单纯退热为目的使用等糖皮质激素,早已被相关药物指导原则禁止 12 年。
从临床的角度来说,体温快速降低,会导致症状因为这样变得不典型,加大了诊断难度;另一方面,糖皮质激素导致的免疫抑制作用也可能使感染扩散、加重[2]。
长远来看,对于发育中的患儿来说,不合理使用除了影响其骨组织发育生长、诱发糖皮质激素性青光眼,还可能诱发焦虑、癫痫、双相情感精神障碍等精神类疾病。[2,3]
在《糖皮质激素类药物临床使用指导原则(2011)》中,「单纯以退热和止痛为目的的使用糖皮质激素,特别是在感染性疾病中以退热和止痛为目的使用糖皮质激素」被定义为滥用药物;今年发布的《解热镇痛药在儿童发热对症治疗中的合理用药专家共识》也反对使用糖皮质激素作为退热剂用于儿童退热。
类似处方却没有就此消失。有研究人员对国内某三甲儿童专科医院输液门诊的静脉用糖皮质激素类药物(GCs)的情况做了回顾性抽样调查。该输液门诊在月平均处方数 32,713 张的情况下,静脉用糖皮质激素类药物使用率超过一半(18,029 张,占比 55.11%);
其中,94.04% 以上的急性扁桃体炎患儿处方上出现了氢化可的松,用于超指征退热;同样,在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和上呼吸道感染中,这种以病毒感染多见的疾病用氢化可的松的比例均达 87.62%。[4]
有医生觉得,开出「退热针」有时是无奈之举。在回到家乡卫生院后,他发现基本药品的配备情况与几十年前相差无几,只可以使用等 GCs 为主的广谱对症处理。
与此同时,大部分来到基层医院的患者,比起担心更加长远的不良反应,更关心如何便宜又快速地退热。
有丁香园用户表示,「不是什么样的家庭都能负担的起正规医疗机构产生的费用,不是人人都有医保;身为医者,除了遵守医疗制度,也要站在患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但同为医生,李明(化名)并不认可这样的做法,在他看来,身为医生,既然知道 GCs 用于单纯退热不可取,理应为患者把关。
「患者知道激素的危害,但可能并不了解什么是。」李明医生在告知家长所谓的降温效果奇好的退热针实际上为 GCs、并容易引发一系列不良反应后,大多数不再坚持要给孩子打针。
「如果说服不了家长的话,就会告诉他们退烧针暂时没有货了,但推荐其他具有辅助治疗效果的口服药或针剂,它们并不是具有非常明显疗效的核心药物,但能非常大程度上够缓解家长的焦虑。」
西部地区某三甲医院小儿呼吸内科工作的医生王轸同样表示,如果没明确病因出在免疫上,自己不会轻易使用激素。
她曾收治过感染严重、持续发热的患儿:「我在收入院后,采用丙种球蛋白支持;另一名持续发热的患儿需要控制体温,去做组织活检时,选择了布洛芬静脉输注。」
在她看来,退热并不是治疗的终点。发热只是一种症状,体温调节中枢在致热源作用下调定点上移,但不一定意味病情加重,同样的,退热也不一定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疾病恢复了;对于持续、反复发热的患儿来说,找到病因很重要:「一用,表面上看是乱拳打死老师傅,把热退了,却暗含隐忧。」
诚然,去到三甲医院的患者,接受的检测、诊断流程更加完备、治疗方案也更加多样化;但对医生来说,即便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也不能一昧只寻求退热,开出正确的处方依旧是医生的责任。
有基层医生表示,在循证与现实冲突之间可以寻找平衡:「我可能不会那么固执了,但还是会坚持科普。很多时候,基层医生是和患者一起成长的。」
[3]李本秀.诱发双相情感性精神障碍1例报告[J].四川精神卫生,1996, (S1):85.